在工作中因高血压病发死亡的，是否是工伤？——杨开华诉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工伤认定案

本案判决：
    广东省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根据《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第七条和第十一条的规定，被上诉人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作为劳动行政部门，依法享有对工伤事故进行调查处理的职权。该局根据法院的生效判决，在法定期限内重新作出了工伤认定，并送达给当事人，其行为程序合法。由于被上诉人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补充了新的证据，且认定事实与原被撤销的工伤认定不同。原工伤认定是以张菊芳在非工作时间发病为由不作工伤认定，而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是以张菊芳发病非因工作紧张所致为由不作工伤认定。因此，上诉人认为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是以同一事实和理由作出相同行政行为的主张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另外，诉讼各方当事人对张菊芳是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区域内高血压病发并无争议。关于张菊芳高血压病发是否因工作紧张所致的问题，被上诉人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调取的证据可以证明张菊芳所从事的工作对一般员工来说并不紧张，张菊芳高血压病发是其自身原因所致，并非因工作紧张。上诉人主张应以张菊芳个人为标准来衡量工作是否紧张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本院不予支持。被上诉人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认定张菊芳的伤（亡）事故不符合《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第八条的规定，因而不作工伤认定是正确的。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应予维持。综上所述，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六十一条第（一）项的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案例评析：
    《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第8条第4项中规定：职工在生产工作的时间和区域内“由于工作紧张突发疾病造成死亡”的，应当认定为工伤。本案中，职工张菊芳在工作中突发高血压疾病，后经救治无效死亡，此种情形是否能够认定为工伤呢？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作出的NO.0205774《顺德市工伤事故认定书》，认定张菊芳的事故不符合《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第8条第1－10项的规定，不认定为工伤。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作出的工伤认定结论是否合法？劳动行政部门依法具有处理本行政区域内发生的工伤事故的职权，并可以对此进行调查取证、作出工伤认定结论。劳动行政部门依据申请人提供的相关资料审核劳动关系是否存在、职工是否受到人身损害、损害是否发生在职工履行职责过程中这样几个要素。本案中，不存在争议的事实包括：张菊芳与佛山市顺德区容桂镇荣德实业有限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张菊芳是该公司的职工；张菊芳是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区域内高血压病发而死亡的。但是，张菊芳是否符合《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第8条第4项的突发疾病的情形，双方发生争议。因此，本案主要的争议问题是：
    一、如何理解在生产工作的时间和区域内“由于工作紧张突发疾病”？
    职工必须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内，因为工作原因受到的伤害才能认定为工伤。张菊芳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下班前去厕所过程中病发晕倒的，其事故应属发生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和区域内。但是其病发是否是由于工作紧张所致呢？根据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调查可知，从张菊芳日常从事工作的工作强度和工作时间来看，其工作并不紧张，并且在事故发生前的一段时间内公司也没有安排其加班。因此，张菊芳在工作时间、区域内高血压病发，并非由工作紧张引起的。而其夫杨开华称张菊芳工作量极大，经常加班加点，对此又不能提供相关证据加以佐证，因此得不到法院的支持。此外，其夫主张张菊芳患有高血压，她所从事的工作对她来说肯定是紧张的。但是法律规定的“由于工作紧张”是以一般职工为判断标准的，如果以生病的职工为判断标准，那么多数工作都有可能是紧张的。因此，根据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调取的证据证明张菊芳所从事的工作对一般员工来说并不紧张，从而张菊芳高血压病发是其自身原因所致，并非因工作紧张。
    二、职工在工作中，因为高血压病发而死亡的，能否享受工伤保险待遇？
    劳动部办公厅1994年6月3日作出的《关于在工作时间发病不作工伤处理的复函》中规定：“高血压病为一种常见病，发病原因及发病时间很难确定，现行政策也没有按工伤处理的规定。我们认为，即使在工作现场、工作时间内发病，也不应作工伤处理，而应按因病或非因工负伤处理。” 劳动部办公厅又于1996年7月11日作出一个补充性规定，即《关于在工作时间发病是否可比照工伤处理的复函》。该复函是针对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郭云梅工伤劳动争议申诉案中有关问题的答复，其中规定：根据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有关调查，在处理此案时，应当注意郭云梅在发病前两个月，有连续加班加点工作的具体情节，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郭云梅高血压病的复发。1965年全国总工会劳动保险部（65）险字第760号文件规定：“职工在正常的工作中，确因患病而造成死亡的，原则上应按非因工死亡处理。但是对于个别特殊情况，例如由于加班加点突击任务（包括开会）而突然发生急病死亡，……，可以当做个别特殊问题，予以照顾，比照因工死亡待遇处理”，按照这个文件精神，郭云梅经抢救造成全残，应按比照工伤待遇处理。
    从劳动部办公厅的这两份复函中可以看出，对职工工作时高血压病发而造成的伤害一般情形下不认定为工伤，只有职工存在加班加点的情节影响其病发的才能作为特殊情形，比照工伤处理。这一处理办法是与《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的规定相一致的，《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也是规定“由于工作紧张”而突发疾病的才能认定为工伤。这里的“由于工作紧张”就可以理解为加班加点、工作量大等情形。因此，职工在工作中，因为高血压疾病突发而死亡的，如果不存在“工作紧张”等诱发疾病复发的情形时，是不能认定为工伤的。本案中，张菊芳在病发前并不存在加班加点等情形，而且从其工作强度和时间来看也并不紧张，因此张菊芳不能享受工伤保险待遇。
    三、具体行政行为被撤销后，行政机关能否以同一事实与理由作出相同的具体行政行为？
本案中，张菊芳的丈夫称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在原具体行政行为被撤销后，以同一事实和理由作出相同的具体行政行为，违反法律规定。该主张有无法律依据？《行政诉讼法》第55条规定：“人民法院判决被告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的，被告不得以同一的事实和理由作出与原具体行政行为基本相同的具体行政行为。”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54条第1项规定：“人民法院判决被告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被告重新作出的具体行政行为与原具体行政行为的结果相同，但主要事实或者主要理由有改变的，不属于行政诉讼法第五十五条规定的情形。”案中，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经过补充新的证据重新作出了工伤认定，且认定事实与原来被撤销的工伤认定是不同的。原工伤认定是以张菊芳在非工作时间发病为由不作工伤认定，而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是以张菊芳发病非因工作紧张所致为由不作工伤认定。因此，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虽然与被撤销的工伤认定结果相同，但是并非是以同一事实和理由作出的，因而并没有违背《行政诉讼法》第55条的规定，其重新作出的工伤认定是合法的。
    根据以上分析，张菊芳虽然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内突发高血压死亡的，但并非由于工作紧张所致，因而不符合《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规定的应当认定为工伤的情形，不能认定为工伤。佛山市顺德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重新作出的不作工伤认定的结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两级法院的维持判决也是正确的。